对中国工笔花鸟画咯通一二的人,喻继高这个名字势必不陌生。在上小学的时候就听入说过,咱们徐州出了名大画家,他的画在人民大会堂都挂着呢!当时年幼,可是大人们那自豪的语气和与有荣焉的表情,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涉足艺术领域从事字画收藏及习书刻印,方才体味到儿时人们对喻继高的赞誉。现在看《新闻联播》时,常常透过国家领导人和外宾的身影,凝视接待大厅里被摄入画面的那一巨幅工笔《苍松瑞鹤沐朝晖》,看画上数十只仙鹤神态各异地立于山岩之上,红叶片片,苍松青翠,一轮红日于云蒸霞蔚间冉冉升起。
1995年,我随恩师李天池先生去喻继高先生家拜访。细细环顾先生的书房,但见满壁皆书,一个大大的画案,画案上几十把大小不等的毛笔和各种各样的颜料,非常简单,非常朴素,让我感觉和一位普通艺术爱好者的书房没有什么两样。
那天,李天池老师给喻老带来了徐州出土的一些汉画像石上的拓片,请喻老就绘画的角度题写一些内容。喻老很认真地一幅幅看过,边看边评,并不时对先人能在石头上刻写汉代历史的鬼斧神工发出赞叹与感慨。趁着喻老兴致正浓,我把自己多年刻治的一些印章拿出请他指正。喻老对我这样一个无名后辈的作品同样一一认真看过,所提所评都令我钦佩之至,后来先生还让我为他刻治几方印章,我知道这是先生扶掖后学。
后来,当我多次踏入喻老这间充满艺术氛围的小屋,聆听先生论艺、论人生时,喻老在我眼中的形象渐渐“小’了,他那些光芒四射的背景一天天被他蔼然如父般的神情所代替。是的,他有很多很多的头衔;可是,走近了他,他就还原成一个待人热情,诲人不倦的长者。书画界人士耳熟能详的一件事:1986年,他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个人画展即将结束时,中央办公厅的一位负责同志找到他说:小平同志看了你送给他的画后十分高兴,,说只有祖国发达了才能像画中那样鸟语花香。这句话一直令他激动,他也不止一次地用小平同志的话激励后来者。没有大道理,没有学究味,没有官腔,我听他说过此事后,不止一次地想,这就是喻老对后人最朴素的爱国主义教育啊!
喻老是性情中人。这深深地体现在他的画风中,同时也体现在他对艺术的敏锐感觉上。他中学时有幸聆听北派古筝演奏家郭辑光先生抚筝拨捻,那游丝一般的筝弦倾诉出“春江花月夜”的情境,描绘出“高天流云”的景致,展现了“相思风雨”的意趣,给了他无限的遐想和深刻的艺术启迪。后来,他求艺于江南,当傅抱石先生无私拿出与《八十七神仙卷》等大的照片给他临摹时,使他一下子领悟出,那秀丽洒脱、刚劲委婉的线条,就好像是一根根富有变化的筝弦与江南丝竹。他以画笔抚拨这发扬院体派画风的同时,融入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以工笔显扬“写意”的精神,使笔下花鸟典雅秀丽、风流蕴藉、雍容豁达、泱泱大度。
喻继高多年来,登泰山、爬黄山、攀峨嵋、游三峡、览桂林、入版纳、涉白山黑水……苍松翠柏、老榆红枫,百鸟采蝶,山川形胜。正是这些写生素材,化成他笔下那一帧帧画卷,给人一种朴实亲近的乡土感情。无不体现出他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作为一个性情中人对生活的理解和诠释。
生活中的喻老是个非常俭朴、不事张扬的人。去年夏天,他回徐州料理母亲的后事,他陪着前来吊唁的乡亲们谈这谈那,丝毫看不出他的大画家的身份。到了凌晨一两点,家人劝喻老回屋休息,他执意说:“我这回子去休息会扫了乡亲们的兴。就这样,先生打着莆扇,操着乡音,与那些终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兴趣盎然地谈着与艺术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实事求是地说,那些平淡无奇、张家东李家西的陈年旧事早已距离喻老的生活很远很远了,但看到他信口吐出的“专业”性很强的词语,就好像他昨天还是骑在牛背上横笛的牧童,就好像昨天他还耕耘在家乡的黄土地上。
什么时候能像喻老一样,做人做得纯粹,心境修练得淡泊呢?作为他的学生,我始终像翻阅一部巨著一样,领悟着字里行间的深刻,体味着一页一页的恢宏。
很有可能,这部书我一辈子也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