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8年2月19日中午，南京莫愁湖边上的一幢公寓。

      我们一群人挤在喻继高家的餐厅里吃水饺。平常慢条斯理的喻老，今天显得有些性急，他一边收拾碗碟一边催喻慧吃快点，说是别让徐州老家人等着。

      这是我第二次应邀随喻继高夫妇回故乡徐州铜山喻庄省亲。上一次的故乡行已过去了三年。那次喻继高给徐州市政府捐了一张价值50万元的工笔画；给喻庄小学捐了10万元的助学款；送给乡亲们装好框的高仿真工笔年画200张；还掏钱请了戏班子，让村里的长辈和小辈们，热热闹闹地看了两晚的大戏。喻老还和四妹喻秀珍表演了《兄妹开荒》。学生时代的喻继高是进步青年，宣传抗日思想，表演进步戏剧。

      走在故乡的路上，他总是浮想联翩。

二

      2008年2月20日上午，铜山县人民医院门前，喻继高捐赠救护车仪式举行。

白衣天使列队鼓掌，围观群众挤满广场。喻继高先生的讲话真情流露。他说，几十年不遇的雪灾让他睡不安稳，总是想到灾区，想到农民。他反复琢磨应该为雪灾之后的家乡做点什么。他想到偏远地区的农民看病不方便，有的村庄产妇快临产了，都是用板车或拖拉机往医院送人。他和家人商量出资20余万元，捐了一辆救护车。铜山县人民医院的院长受其感动，当场表示尽最大努力，降低医药费用，惠及家乡父老。同时，免费为喻庄老人做一次体检。

三

      捐赠仪式结束后，喻继高邀请大伙同去喻庄看看。

      车队在喻庄村口刚停下，锣鼓和鞭炮便响起来了。一座仿古式的大院子吸引了我们，扎着大红绸子的门头上写着“喻继高艺术之家”。这是喻先生投资为村里建的一座文化活动中心。

      走进院落，十几间展厅，错落有致，回廊的大理石墙壁上，刻着喻继高的书画作品，以及李瑞环、孙家正、杜平、向守志、李一氓、启功、亚明、林散之、武中奇、言恭达等，赠送给喻继高的题字和书画作品。假山流水的亭榭旁，刻着棋盘。茶花、玉兰正含苞欲放。

      我们和涌进院子的乡亲一起参观展厅，这里有喻继高和他学生的绘画作品，有喻继高各时期的艺术活动的珍贵照片，还有报刊和书籍。喻老说，这个中心刚刚建好，以后逐步充实内容，新农村建设离不开文化。他还建议在艺术中心的门前，辟出一块广场，种上花草，再建一个像样的卫生所，村里人有个小毛小病，可以及时得到医治。

      在艺术中心的议事厅，喻老请家里的亲戚备上水果茶点，与村里的老少爷们座谈。他说，自己是77岁的人了，离开喻庄50多年。人老了格外惦记家乡，自己仅仅是个画家，并不是大老板，尽力为家乡做点实事，不周到的地方，逐步完善。他还再三叮嘱同姓和外姓的村民，和睦相处，共奔小康。

四

      当天下午，我们又来到正在建设中的“喻继高艺术馆”工地现场参观，整座大楼比现在南京长江路上的省美术馆还高大。去年，孙志军、张桃林等领导已亲临指导过。艺术馆的资金来自三个方面：一是省、市、县拔的专款；二是企业家对文化事业的赞助；三是喻继高个人捐出的卖画款。

谈起艺术馆的选址，喻继高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说，在家乡建艺术馆是他反哺的心愿，选在棠张镇  中学旁建馆，是让农村的孩子从小就能有机会看到好的艺术品，接受美的熏陶。

      在艺术馆的顶楼，我们正好遇到设计人员，大家的交流似乎达成一种共识，结合中国工笔绘画的复兴，与苏北文化大建设的需要，一楼展示中国工笔绘画的历史文脉；二楼展示喻继高承前启后的工笔绘画实践和艺术成果；三楼设立教研中心、创作中心等。来自美术教育前沿的专家和省、市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还有一种构想，就是把“喻继高艺术馆”建成中国第一所工笔绘画的研究中心，把棠张中学办成大学的附属艺术学校，面向广大的苏北招收艺术苗子。喻继高先生向工作人员和随行的亲属说，艺术馆只为个人树碑，那就太小气了。要考虑长远地为大众服务，为培养人才服务，为社会文化发展服务，艺术馆要有综合功能。

五

       就在大家谈兴正浓的时候，喻老又提出去村里老宅基地看看。

      一路上有孩子喊叔叔、婶婶、大爷、姥姥，他停下脚步，问清是谁家的孩子，然后向挽着自己胳膊的夫人屠美茹搓两下手指，示意给孩子压岁钱。屠老师早有准备，喜盈盈地从包里摸出红包，塞到孩子手里，摸摸孩子头或小脸蛋，咯咯咯地笑着说，长得挺好。

      来到老屋基地，喻老站了很久，看着只剩下墙基的那堆废墟，喻老对身边的儿女喻慧和喻勤说，我就在这里长大，这是我们家的楼兰古城。儿女们便站在那堆石头屋基的黄土上拍照。

六

      北方的暮色来得早。我们在汉俑模样的“三叔”家吃水饺。屠美茹帮助包饺子，喻慧抢着烧火。喻老在屋前巷后自言自语地转悠，他分明沉浸在故乡岁月的追忆中。

      乡亲们互相传话，喻继高又花钱请了戏班子，和全村老少欢度元宵之夜了。城里的外甥买来大烟花在村头的水泥路上燃放，那条贯穿全村的水泥路，也是喻老跑上跑下牵线铺成的，喻老自己还捐了钱。沿途上千户种大棚蔬菜的农户，都感激这位把故乡当成家的大画家。

七

      烟花在村庄的上空呼啸，村民们拖儿带女向村头涌来，喻继高和家人把从南京带去的花灯和灯饰分发给老人和孩子。“咣咣锵”的锣声在空寂的村野上格外撩人。我拉着喻慧跳上戏台，扯着嗓子喊了一曲《篱笆墙的影子》，算是给台下那一张张始终扬着向日葵般笑脸的父老乡亲拜年。

     《兄妹开荒》已成为喻庄的保留节目，村民们改了词，表达对喻继高的感激。近80岁的喻老被喻庄的晚辈抱上戏台，他的激动如同烟花一样被点燃。他憨厚地前倾着身子，合手向台下的长辈、平辈、晚辈一一拜年，然后习惯地重复那句话——“我感谢家乡的养育之恩，我年纪大了，格外想念家乡，越往后，来的机会就会少了。我把女儿、儿子都带来了，让他们好好看看喻庄，记住这是他们的故乡……”

      喧闹的村口突然静了下来，转瞬是雷鸣般的掌声。月色下混着酒气的掌声，高亢而有力，就快把人的泪水挤出来……

　　　　　　　　　　　　　　　　　　　　　　　　　　2008年2月20日子夜记于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