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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思想艺术评论文集出版  
 
漫漫丹青路——画家喻继高的故事(一)
[作者:佚名  发表时间:2009/11/16  阅读:5859]

(童年篇:快乐而简朴的乡村生活)
三爷爷
      幼年的喻继高几乎是在三爷爷的怀抱里长大的。这位被喻继高称为三爷爷的三祖父,名叫喻光凤,四十出头的人还没有个孩子,见继高聪颖、可爱,便把他当作自己的孙子,带在身边。继高稍大一些的时候,很喜欢跟在三爷爷屁股后面转来转去。每天吃过晚饭,他就帮着三爷爷提着茶壶,拿着烟袋,然后睡在他的床里边。
      乡村的冬夜是漫长的,也没有什么娱乐,东邻西舍的人都喜欢聚在三爷爷的屋子里,听他说书讲故事。喻继高常常躺在被窝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三爷爷那悠长而充满韵味的讲述,无论是《三国演义》中的关云长、赵子龙,还是《水浒》中的宋公明、武松,都一起印进脑海里,直到瞌睡虫袭来了,才无可奈何地悄悄进入梦乡。
      据考证,许多大艺术家的童年是在乡村度过的,最初的民间文学、民间艺术的乳汁哺育了他们最初的灵性,激发了他们后来的创作热情,喻继高就是其中的一位。
在喻继高的记忆中,三爷爷委实是一位让他感到亲近而又充满智慧的老人,是一位蒲松龄式的人物。他粗通文墨,爱好字画,在农民式的质朴里,颇有几分儒雅的风度,他娓娓道来的神话传奇,诗词歌赋,构成一个个扑朔迷离的光环,深深地诱引着幼小的继高,像涓涓细流一样滋润着他幼小的心灵。
      八十年代末期,喻继高有一次宴请两位美国教授,还有南师大两位教授作陪。席间忽然飞来两只苍蝇,由于多次挥之不去,十分不雅,客人悄悄皱起了眉头。喻继高急中生智,讲起了三爷爷曾经讲过的苍蝇吹大牛的故事:  “老天生我人人烦,皇上御宴我先餐。失手掉在海碗里,皇上御驾将我搀。我死在皇权下,葬在玉阶前。”美国人听完翻译后哈哈大笑,幽默风趣地说:  “苍蝇是不分国籍的,我们美国也有很多,全世界到处有,没有它们反而不热闹了。”趁着席间气氛的好转,喻继高又接着讲了三爷爷给他讲的蚊子吹牛的故事:  “老天生我人人愁,三宫六院任我游。东宫西宫游个遍,晚上跟皇姑睡一头。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客人听完,竟笑得流出眼泪,朝喻继高翘起大拇指,连说:  “0K!0K!  ”
       类似此类的小故事三爷爷讲的非常多,非常有趣,以致几十年之后,喻继高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来,还不时讲给别人听,常使人乐得捧腹大笑。
对子是我写的
      1932年农历7月25日,喻继高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县境内的喻庄。喻庄是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村子,因为聚集的喻姓人比较多,所以取此庄名。
      喻庄虽小,却开有两个油坊,两个药店,那是本家三老爷和二老爷经营的。二老爷家有个和喻继高年龄相近的孙子,每当他站在柜台后面望见继高的母亲,抱着黧黑的喻继高,便带着轻蔑的表情,骂骂咧咧地说:“你看你家孩子的手漆黑八污的,天生是个撸牛尾巴的命。哪像俺孩子的手白净粉嫩……”在他看来,自净粉嫩的手注定将来做官握笔杆,而撸牛尾巴的手一辈子只能把犁耙地。
      母亲憋了一肚子气回到家中,指着门板上的对联故意问:“对子是谁写的?”喻继高大声回答:  “对于是我写的。”“你能不能?”  “能。”他仿佛已懂得母亲的心事。在他的眼里,母亲勤劳善良,乐于助人,只要力所能及,对于村中孤苦饥寒的人,总是尽量周济。她的性格中还有果敢坚毅的一面,只要认准的事,就会毫不犹豫地坚持下去。
      为了争口气,不久她便毅然决定送喻继高到村里极其简陋的小学去读书。小学堂里悬挂着孔老夫子的像,入学第一天,喻继高便被叫到画像的前面,放下小马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被领进西屋,对着一幅扛“毛刷子”的人物画像也磕了三个响头,后来,同学告诉他,那画像上的人是民国大总统孙中山。
      1938年春天,日本兵占领了徐州,喻庄失去了往日的宁静,成了日伪军经常出没的地方。日伪军来了,先生会迅速拿出《四书》让孩子们“之乎者也”诵读一番,他们一离开,便又把新式课本拿出来,  “西瓜味甜汁多,送给抗战的人们解渴……”
      由于喻庄没有高小,喻继高天不亮就得起身上路,母亲总是起得更早一些,在他上路之前赶烙出几张饼,备作午饭。晚上回来,他往往还要在昏黄的小豆油灯下凝神夜读。
      人,天生就是喜欢美的,农村里多穷的人家,屋里都会有点儿美术作品,哪怕是从香烟盒上剪下来的一只鸟儿、一张美人像。喻继高至今依稀记得,那时家里堂屋的两侧隔栅上,悬挂着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的四条屏画。那些展翅欲飞的禽鸟、栩栩如生的花草无时不吸引着他。由四条屏画受到启迪,喻继高用采来的花汁草汁,红红绿绿地将课本上的插图涂抹得一片鲜艳。
      那时喻继高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欣赏到高级艺术,他能看到的,只是民间的普及的美术作品,如灶老爷、布牌子、捏面人、年画之类的艺术。正是这些进入千家万户的民间艺术,给了他很多书本外的知识,使他知道了很多故事,特别是戏曲故事。每年春节元宵节期间,乡间集市上还出现一种用长绳串起来作牙旗状的大型连环画,悬挂在树与树之间,称作“吊挂”,先在白布上涂一层粉,再绘上人物、车马、山水、花鸟、虫鱼,故事的内容通常来自《封神演义》、  《三国演义》、  《隋唐演义》、《杨家将》等演义小说。喻继高往往看得入迷,有时拉都拉不走。
肥诗与瘦诗
      喻继高童年时,虽然还读不懂什么书,却常常爬到供桌的两头,把两箱古书翻了又翻。冬天,三爷爷常常选一块朝阳的地方坐下,拿出书一人悄悄看起来,看到精彩处,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喻继高也学着他的样子捧起一本书煞有介事地看着。时间长了,三爷爷问:“看到什么了?”喻继高反问:“三爷爷,你看到什么了?”
        三爷爷捋捋长胡须:  “我看书中有些诗太肥有些诗太瘦,需要修改修改。”
       “怎么改呢?”喻继高睁大眼睛,凝望着三爷爷。
       “都说人生有三件喜事,分别是久旱逢甘雨、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雨,多长时间称为久旱,显然交待不清楚。洞房花烛夜也不稀奇,因为人人都有洞房花烛夜。至于金榜题名时,更需要详细交待。因此说,这诗句太瘦了,需要改一改,增增‘肥’。”
       “三爷爷你准想好了吧?”喻继高笑眯眯地问。
       “那当然。”三爷爷停顿了一会儿,故意卖个关子,抽支烟,接着说:“如果讲大旱十年逢甘露,和尚洞房花烛夜,乞丐金榜题名时,那意思就要丰富得多,也能让人多产生许多联想,发出无限感慨。你看诗句经过增肥,内容丰富得多。当然,也有些诗句显得太肥,需要瘦一些。”他吩咐道:“你去把那本《唐诗三百首》拿过来。”喻继高拿来书,三爷爷已经抽完了烟,他接过来随手翻翻,见是杜牧的一首诗:《清明》。
       “你看这首诗显然太肥,可以改瘦一些,根本不需要交待得那么清楚。第一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时节’就是指清明,显得重复,可以去掉,改成‘清明雨纷纷’;第二句‘路上行人欲断魂’,‘行人’必然在路上走,所以‘路上’显得多余,变为‘行人欲断魂’;第三句‘借问酒家何处有’,‘何处有’本身带有询问的味道,  ‘借问’便多余,应作‘酒家何处有’;第四句‘牧童遥指杏花村’,指认一个地方,什么人都可以,不一定非要‘牧童’,当是‘遥指杏花村’。这首诗瘦一下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却简洁明了许多。所以做诗、写文章一定要反复推敲,反复修改,尽可能把多余的字、词删去。”
       听了三爷爷的话,喻继高似乎若有所思,他随手拿起《唐诗三百首》翻起来,当看到李白的《静夜思》时,他立刻高兴地说:“三爷爷,这首诗也可以瘦一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三爷爷读完诗,望着喻继高问:“你看怎么瘦呢?”
      “干脆改成:明月光,地上霜。望明月,思故乡。简洁明白。”喻继高一口气说完,一副自豪的神情。
       三爷爷笑呵呵地摸着喻继高的头说:“你这孩子真聪明,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来源:<中国墨痕美术导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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